有聲書:《般若心經的生活觀》 星雲法師: 自在最難得 | 照見五蘊皆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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講到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先解釋「五蘊」,再解釋「空」

「五蘊」是什麼? 五蘊就是「我」的代名詞。 比方我們說張三先生、李四先生,在文學裡面有時候就用「其」來代表,例如:其人好善良、其人古怪。 又例如「他」、「那個」也是個代名詞,「把那個拿給我!」如果那是個茶杯,那麼,「那個」就是茶杯的代名詞。

五蘊就是「我」,「我」稱五蘊。  「我」為什麼叫作「五蘊」?  「蘊」是積聚的意思,那麼「我」就是由五個東西積聚而成的。  「我」是由五樣東西積聚的: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

「色」就是我們身體上物質的部分,比方頭髮、皮、肉、骨頭、指甲。  《般若心經》裡說: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」這個「色」就是物質的意思,不能把它當成紅、黃、藍、白、黑顏色的意思。

「受、想、行、識」是精神的作用。 識,就是我們精神的主體、我們的心。 識,是認識、辨別,我有眼識,我就認識張三、李四、高樓、平地;我有耳識,就能辨別聲音好不好聽;鼻子有識,就能分別香臭;舌頭有識,就能知道鹹淡;身體有識,就能感觸舒服或不舒服,好硬或好軟;心也是識,心能分別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種種思想。 是以,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,就叫作「六識」。

精神的心和物質的色,結合起來才成為一個人。 如果人沒有物質的身體,沒有頭髮、骨頭、皮肉,精神怎麼表現呢? 又如果這個肉體沒有了精神,也就變成行屍走肉了。 人為什麼死? 就是沒有心了,心離開身體了,如同一個人住的房子壞了,他就必須要搬家了。

那麼當物質和心識合在一起時,就產生了三種精神的作用。

一為「受」,身心能感受到好苦、好樂等。 甚至人家問我們:「這時候感到怎麼樣?」我們說:「我現在感受到不怎麼樣。」這種無所謂也是一種感受。

二為「想」,也就是思想、了別。 有了思想就會發動行為、力量,就想去做。

三是「行」,行為。 一有了「想」以後,就想到要「造作」,想要做些什麼。

物質的色和心的識合起來,有了受、想、行的作用。 那麼把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合起來,也就是「我」。

平常我們說人是由四大五蘊和合而成。  「四大」就是地、水、火、風。 地大,如身上的骨頭,是堅硬性;水大,如流汗、吐痰、大小便溺,是潮濕性;火大,就是身體的溫度,是溫暖性;風,就是呼吸,它是流動性。 如果這四大種的物質條件不和,我們就會有毛病了。

四大就是五蘊中的色蘊。 人是四大種條件、元素和合而成的。 世界上任何一個東西,都有四大種。 例如我們住的房子,當中的鋼筋、水泥,不就是地大嗎? 水泥要加水,才有黏性,不是水大嗎? 鋼鐵要經過火煉,才會堅固,不是火大嗎? 房子要通風,才不易損壞,不就是風大嗎?

又例如一朵花的生長也需要四大種,要土壤,就是地大;要澆水,就是水大;要在有陽光的地方種植,就是火大;要空氣流通的地方,就是風大。 假如沒有土壤、沒有水、沒有陽光、沒有空氣,花就不能成長。

世間上的一切,都是地水火風和合而成,每一個東西裡面都有地水火風,每一大裡面又有四大,例如一個地大裡就有水火風,一個風大裡面就有地水火。

我們吃的冰棒,也有地水火風,地大,很硬;水大,冰是由水凝結而成;火大,或有人問:冰棒這麼冰,怎麼會有火? 我們要知道,水在零度時結冰,但是除了零度,還有零下十度、零下二十度、零下三十度,可見得冰裡面也有溫度。

有一次,來了一個叫作歐伯的颱風,由宜蘭登陸。 颱風一結束,我到宜蘭去關心,結果發現有一個山頭的草統統都枯黃了。 我覺得奇怪,就是把草割下來,也要明天、後天它才會黃,為什麼颱風一走,它就黃了呢? 這就是風中有火。 一九七七年在高雄登陸的賽洛瑪颱風也是一樣,佛光山上的樹木經過風吹以後,統統都枯黃了,那也是因為風裡的熱度所引起。

地、水、火是物質,那麼風怎麼是物質呢? 茶杯是物質,因為我們拿得到;人、房子是物質,因為我們看得到。 但是風我們看不到,怎麼會是物質呢? 風是物質。 賽洛瑪颱風來的時候,我在這裡,你在那裡,雙方都看不到彼此。 風吹來時,灰濛濛一片,如同起霧般,對面不見人,這時候,我們用肉眼就能看到風的「厚度」。 平常的風我們是看不到,不過它有阻礙的力量,比方風很大的時候,會把人吹倒。 所以風也是物質。

有一次佛印禪師在講經,已經開始講了,蘇東坡才姍姍而來。 佛印禪師一看:「學士,你怎麼到現在才來?已經沒有你的坐位了。」大家都坐滿了,還能坐到哪裡去呢?

蘇東坡就說:「何不假借和尚的四大五蘊之身為座?」意思是說:「沒有坐位,那我就坐到你的身上去。」佛印禪師說:「好!我問你一個問題,你回答的出來,我就把身體讓給你坐,你如果回答不出來,我們有一個交換的條件,就是你為官的玉帶要送給我做紀念。」

蘇東坡說:「好的,公平!你問吧。」佛印禪師就說:「『四大本空,五蘊非有』,請問學士依何而坐?」我們平常講四大,四大是空的,五蘊也是假的,五蘊和合,一分散就沒有了。  「四大本空,五蘊非有」,你依何而坐? 空了,能坐在哪裡? 沒有了,又要坐在哪裡? 由於蘇東坡回答不出來,所以他的玉帶到現在還留在鎮江金山寺裡。

所謂「五蘊皆空」,「五蘊」怎麼「空」法呢?

佛教裡的「空」,並非一般認為的「沒有」。 有的人說「我沒有錢了,四大皆空」、「我不喝酒了,不要女人了,我四大皆空」、「空空如也,我沒有了,我空了」,這是不了解四大皆空的意思。 社會上誤把四大皆空,看成酒、色、財、氣,但是佛教講的四大,不是「酒、色、財、氣」,是「地、水、火、風」。

一般人講「空」,以為我沒有了,人死了,就是「空」了,那不是「空」,那還是「有」。 有什麼? 有個「空」。 我們要知道,佛教講的「真空」是不離開「有」的,並不是人死了才空,人活著就是空。

例如這個房子,我說房子是空,空是它的實相。 那麼它本來的樣子是什麼? 它本來的樣子不就是木材、水泥、鋼筋? 只是我們不能認識它本來的樣子,不能認識一個和合的假體。 它本來的樣子是什麼? 它本來的樣子,是眾多條件組合的,是眾緣所成的。

你若認識因緣,就已經快要認識空了。

我們人也是眾緣所成,要有父親、母親、色的本體等因緣聚合了,才能成就我這個人。 因緣聚合才能存在,因緣不聚合就不能存在。 因緣存在是什麼意思? 就是「空」。 空,不是沒有了以後才空,空是「有」的時候就是空。  「空」才能「有」,不「空」就不能「有」。

佛教的「空」不破壞「有」。 舉例說,假如沒有一個空間,我們怎麼坐下來讀《般若心經》? 因此,要有「空」,有這個空間,才有我們的存在,才能有這個閱讀的進行。

又譬如,如果我們的皮夾不空,沒有空間,錢要放在哪裡? 東西要放在哪裡? 因此,錢、東西是因為有這個空間才能存在。

人也是因為有空才能存在,鼻子要空、耳朵要空、眼睛要空、腸胃要空、毛孔要空,如果都不空,鼻子不空,嘴也不空,也就活不下去了。

有空才能存在。 我要想喝茶,茶杯必須要有空間,才能裝茶,倘若茶杯沒有空間,這個茶要放在哪裡呢?

佛教不是否定世間,不是否定「有」,佛教講世間的「有」要透過般若的空慧來認識,沒有透過般若、空的智慧來認識「有」,那個「有」便是假的,虛妄的。

空是什麼樣子? 大家都學過代數,代數裡面有個英文字叫X,這個X就是空。  X怎麼會是空? 因為X在數學裡叫作「未知數」。 這個X,三也是X,八也是X,甚至千萬都是X。  「空」也是一樣,茶杯裡面是空,教室裡面是空,台灣是空,世界也是空,整個宇宙虛空都是一個空。 不管它是大的、小的,空的意義是一樣的。 我們能說X是沒有嗎?  X不是沒有。

又如「0」,是個空。  「0」沒有數字,圓圓的一個,當然是空。 真的是空嗎? 我把「0」字擺在「100」的後面,這個「0」是多少?  「1000」;擺在「10000」的後面,就是「100000」;你們說這個「0」字怎麼樣? 空不空? 並不空! 所以,空不是沒有,空很大、很多。 空是什麼? 就像思想的無限意,無限的東西就叫作「空」。

佛教徒念「阿彌陀佛」,阿彌陀佛是什麼意思? 阿彌陀佛是佛的名字,是萬德洪名,這裡面有無限的功德。 因此,無限功德的阿彌陀佛,和「空」一樣具有無限意。

看到你來了,「阿彌陀佛!」

你要把一樣東西送給我,「阿彌陀佛!」謝謝。

打你一個耳光,哎喲! 好痛噢!  「阿彌陀佛!」

你摔了一跤,我看了不忍心,「阿彌陀佛!」

媽媽打小孩,小孩哇哇叫,「阿彌陀佛!」

這個世間好苦喔!  「阿彌陀佛!」

你完成了一件事,好恭喜你,「阿彌陀佛!」

你要走了,再見,「阿彌陀佛!」

吃飯了嗎? 來吃飯,阿彌陀佛;我沒有時間陪你,你隨意的走走、看看,阿彌陀佛;你不坐了,要走了,阿彌陀佛;我不知道你姓什麼、叫什麼,好講話嗎? 好講話! 見他來了,說聲阿彌陀佛,起恭敬心,把他當成阿彌陀佛。

這一句「阿彌陀佛」,什麼時候都可以用,因為「阿彌陀佛」萬德洪名,和「空」一樣是無限的意思。 假如你的名字叫張三,人家喊你:「張三!」張三是什麼? 這個「張三」與自己不見得有必然關係,但是,對你一聲「阿彌陀佛」,你也就像阿彌陀佛一樣,就讓自己與空義相印、與空義相合了。

透過般若才能認識空。 什麼是空? 不二法門叫作空。  《維摩詰經》裡的不二法門很微妙,文殊菩薩帶領三萬多位菩薩到維摩居士的丈室。 維摩居士稱病,佛陀派代表去探望。 最初要派舍利弗去,舍利弗說我不去,他說:「那位老維摩居士,我講話講不過他,我不要去!」派目犍連去,他也不要去,「老維摩很難纏!」派這個不去,派那個也不去,後來就派菩薩去,但是這個菩薩也不去,那個菩薩也不去。 這怎麼辦?

最後佛陀問:「文殊菩薩你去好嗎?」他說:「彼上人者,難為酬對。」意思就是維摩居士很難應付。  「不過我要承奉佛旨,既然佛指示要我去,那我就去。」文殊菩薩一說要去,許多聲聞羅漢與其他菩薩也都要去,就這樣,幾萬人浩浩蕩蕩地前往。

維摩居士住的丈室這麼小,幾萬人怎麼進得去? 經裡就講到「不二法門」,小和大是不二的。 佛教裡有兩句話:「須彌藏芥子,芥子納須彌。」須彌山那麼大,藏一個芥子,理所當然,不用解釋。 但是芥子裡面,也就是一顆小菜種裡藏有須彌山,這卻不合一般認知事實。

我記得有一次佛光山舉行夏令營的時候,我對參加夏令營的同學說,你們來研究佛學,要從佛光山的一沙一石裡,去看見三千大千世界;要從這個地方的出家人的袈裟一角,去見到諸佛菩薩的莊嚴。 為什麼? 因為不二法門,就是大小一如,你我不分別,骯髒乾淨不二,多和少也是不二。

舉個例子來說「一」:一粒粉筆灰、一個台北市、一個台灣、一個世界、一個虛空,從一粒灰塵到一個虛空,都是一,「一」可大可小,是不二法門。

一粒灰塵,是怎麼成為一粒灰塵的呢? 這一粒灰塵是經由人類採礦,再以火燒煉,利用種種工具才把它做成粉筆。 那麼,做粉筆的這個人,他要穿衣、吃飯,才有力氣來做粉筆。 他身上穿的衣,是很多工人織成的布;他所吃的飯,是農人種田而有。 田裡的稻穀又是怎麼會有收成的呢? 要陽光、雨露、和風,整個宇宙的力量集中,它才成為一個粉筆灰。 粉筆灰很小,卻是集宇宙的力量而成。 所以,萬法歸一,宇宙萬有的本體就是一,是不二的。

人常常有分別心,不過,也有好多禪師心中沒有分別。 有一個故事,趙州禪師向他的徒弟文遠禪師開玩笑說:「我們今天來比賽,哪個人贏了,就吃這一塊餅。」徒弟想:「跟師父比什麼呢?好吧!師父你先說,要怎麼個比賽法?」

「我們來比賽,誰把自己說的最骯髒、最無用,那一個人就贏了。」

文遠禪師說:「師父你先說。」

趙州就說:「我是一頭驢子。」

文遠禪師說:「我是驢子的屁股。」

趙州禪師說:「我是屁股裡解出來的大便。」

文遠禪師:「我是大便裡面的蛆。」

趙州一聽,你是大便裡面的蛆,這太骯髒、太渺小了,我找不到東西再比了。 於是他就問:「你說你是大便裡的蛆,那你這個蛆在大便裡面做什麼呢?」

文遠禪師說:「我在裡面乘涼。」

文遠禪師在大便裡乘涼,我們能嗎? 禪者淨穢不二,乾淨、骯髒沒有分別。 大小便在我們認為是骯髒的,在他看來卻是再清淨不過的,所以這個世間上,都是分別心在分別淨穢。 比方說水,在唯識家講「一水四見」,人看水是水,魚看水是牠的宮殿、牠的房子,餓鬼看水是膿血,天人看水是琉璃。 同樣是水,眾生業識分別的結果卻不一樣。 眾生的業識雖然不一樣,但是若能藉由心識的力量,轉識成智、成般若,就統統一樣了。

回到《維摩經》裡,老維摩的丈室,怎麼能湧進那麼多人? 由於他的神通自在,雖是丈室,也能令其大如虛空,因此,大家就都進得去了。 大家一進去以後,舍利弗就打了一個妄想:「今天這麼多的大菩薩、大羅漢都來了,維摩居士怎麼都沒有擺出凳子給大家坐呢?」

這個心一動,維摩居士就問了:「仁者舍利弗!你們大家來這裡,是為法而來?還是為床座而來?」你們是為座位而來呢? 還是為聽我說法而來的? 舍利弗聽了覺得不好意思,趕緊說:「大士!我們是為法而來,不是為床座而來的。」

老維摩居士雖然嘴上這麼說,不過還是顯了一個神通,將東方世界裡八萬四千張琉璃寶座都運到丈室裡來。 每一個寶座都有幾萬尺的高度,那許多菩薩屁股一晃,統統都坐上去了,而捨利弗想坐,卻怎麼也爬不上去。 維摩居士說:「舍利弗!你剛才要求要有座位的,現在座位來了,你怎麼不坐呢?」舍利弗說:「大士!我坐不上去。」「為什麼坐不上去?你們小乘行人有分別心,有大小的障礙,有你我的障礙,你現在向佛陀頂禮,仗著佛力就可以上座了。」那許多羅漢向佛禮拜後,藉著佛力一個個都升上寶座了。

這時候有一個天女在那兒走來走去,舍利弗一看,心想:這麼一個莊嚴的道場,一個女孩在這裡走來走去的,很難看。 天女知道了,很不高興,顯了一個神通,把舍利弗一變,變成一個天女。 舍利弗一看,「哎喲!我怎麼變成女人了?」天女就說:「我告訴你,我本來不是女人,而現女人身,等於你舍利弗本來不是女人,而現在現女人身。佛性平等,無男無女,你何必在這兒打妄想,分別這樣、那樣做什麼呢?」

我們可以說,舍利弗是小乘行者,他的內心世界裡有大小的世界,有你我的世界,「有」,就有很多的世界,不是不二法門。 而菩薩已經悟到般若空,空裡只有一個世界,虛空雖只有一個,裡面卻森羅萬象。

空是什麼? 虛空就是空,空是萬有之本,是萬物之源;空是法性,是諸法的自性。  《大智度論》說空有十八種。 我們講的「空而不空」,還要用空來破空;空空,空掉你的空。 空到最後是什麼? 畢竟空。 畢竟空是什麼空? 那是不可說的境界。

或有人問:「般若是三世諸佛之母。」那麼,般若像什麼? 般若像大火炬,能燒掉妄想的、自私的、煩惱的我,般若的智慧能把我們的虛妄心統統都去掉。

空是什麼? 我們不要怕「空」,若懂得空,虛妄的世界毀滅,真實的世界也就會生起。 我們為什麼要研究般若、研究空呢? 為的就是把我們的虛妄、迷執、錯誤、邪見、執著,統統毀滅,讓真實的世界,我們的不二法門、我們的本來面貌、我們的自性都得以顯現出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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