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《般若心經》,一定要了解「心」。 人有好多種心,肉團心、緣慮心、精要心、堅實心等。 草木也有心,但是草木的心跟我們人的心不一樣,草木的心只是一種物理上的反應,不是心理上的反應。
「肉團心」,乃現在身中,父母血氣所生者是。 大家都有一個心臟,心臟一停,就不能活命了,所以要好好保護它。
「緣慮心」,就是思想、分別的心,它能分別好的壞的,男的女的,大的小的,高的矮的。
「精要心」,它是指能積聚諸經中所有的核心要義,如《般若心經》積聚《大般若經》六百卷之精要;也是一種有規律的見解,有規律的正見,有正見的認識。
至於「堅實心」,也就是如同金剛般堅固真實的心。 佛教裡有一部很有名的經典,叫作「金剛般若波羅蜜經」,金剛之堅固,能破壞任何東西,但沒有東西能破壞得了它。 金剛就是真如心,就是我們不變的、不死的、不壞的真心。 等於黃金,你把它丟到陰溝裡,丟到垃圾箱裡,經過了十年、百年,再把它拿出來,它還是黃金,沒有腐爛,也沒有損壞。 有情眾生六道裡輪轉,雖是流轉生死,但是我還是我,我的真如自性、真心佛性還是不變、不死的。
多年前,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則關於美國有人要換心的新聞。 世界上有幾個換心的人? 有人聽到這個消息時大為驚訝:「不得了啊!把你的心換成他的心,這不是錯亂因果了嗎?」一個人一生的善惡、是非、好壞,都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去,以後他該怎麼辦呢? 其實他換的是心臟,換的是肉團心,不是換堅實心。 把肉團心搬來給你,搬來給他,甚至搬給幾十個人,也不要緊,雖然我的心臟壞了,但是我的堅實心沒有壞,堅實心是換不了的。 肉團心換心,這是生理上的,不是心理上的;是科學的,不是佛學的。 那麼科學是科學,佛學是佛學,科學是沒有辦法超越佛學的。
要成為一位太空人,很不簡單。 當年在美國,太空人要接受各種技術、各種能力的訓練,其中也包含了禪定、瑜伽的訓練,通過層層考驗之後,才用火箭將他們送上月球。 不得了啊,以後大家統統都相信科學,不相信佛學,不相信念佛了,要想往生極樂世界,何必苦苦的再念阿彌陀佛,只要火箭一發射,就可以到極樂世界去了。 這樣一來,佛學不就沒有科學有用了嗎?
可是再仔細想一想,科學並沒有佛學有用,科學能把人訓練好後,送到二十幾萬英哩的月球上去,但是不能把一個人訓練得登入自己的心坎裡。 要讓我們的心登入我們心上的世界,科學沒有辦法做到,一定要靠我們自己才有辦法。 所以,極樂世界是我們心裡的世界。
極樂世界距離地球有多遠? 佛經說:「十萬億佛土、十萬億三千大千世界。」但是經典裡又告訴我們,「念佛於一念頃,得生彼國」,那速度可快了。 因此,極樂世界說遠十萬億佛土,說近一剎那間。 所謂「自性彌陀,唯心淨土」,淨土是我們心裡的淨土,所以要訓練自己進入到這個世界裡。 要如何登陸到心裡的淨土世界? 佛教有一本《淨土聖賢錄》,這一本書裡,有好幾千個人,正是用各種念佛的方法,登陸到心上解脫的世界。
說到「緣慮心」,有一個禪宗大德叫作德山禪師,他精研般若經典《金剛經》,並且作了一本註解,叫作「青龍疏鈔」。 他在北方時,聽說南方禪宗講究的是「直指本性,見性成佛」。 心想哪裡這麼簡單? 於是帶了註解,他的思想根據,行到南方去和他們辯論,要想教訓他們一番。 就這樣,走、走、走,走到了南方。 有一天時間不早了,禪師肚子餓了,正巧旁邊有一個小吃店,便想進去吃一點東西。
「老婆婆,拿些點心來給我吃,我要趕路。」
「大師父,您挑的是什麼東西?」
「《金剛經》的註解。」
「挑經到南方做什麼?」
「你老太婆不懂,我要到南方去糾正那裡許多人的邪說。」
「大師父,我不大懂《金剛經》,不過有一個問題要請教你,你若能回答我,我不跟你收錢,這裡的飯食、點心就供養你。如果你不能回答我的問題,你挑的《金剛經》註解就不能帶到南方去,要留下來。」
德山禪師說:「老太婆,我鑽研《金剛經》幾十年了,你竟然要問我《金剛經》的意義。好吧!那麼就如你的條件,你問吧。」
老太婆就說了:「《金剛經》裡面有這樣的說法: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。請問大師父,你要吃點心,那麼是要點哪顆心?」
這一下可糟糕了,我們這個緣慮心,過去的已經過去,未來的還沒有到來,現在的心又是念念不停,一下在這裡、一下在那裡,一下登高山、一下到海邊。 好比現在有人在讀《般若心經》,有人心裡總還掛念著:我今天出門沒有和家人講一聲、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……掛礙的心是哪個心? 點心是點哪一個心呢? 點過去的已經過去,點未來的還沒有到來,點現在的也沒有停止。
緣慮心,也就是分別心,分別心是一種妄想,妄者虛而不實,是虛假的思想,虛假的念頭,是不實在的。 例如我現在想:那個人好壞,給他一拳吧! 但是那個人坐在那裡卻一點都不感到痛,為什麼? 妄想不是事實,妄想是沒有作用的。 所以這種緣慮心、分別心、妄想心,不是佛法裡所說的真心。
從緣慮心再談到堅實心。 所謂堅實心,就是具有正見,能見到真理,能見到般若,「我知道了」的心。
有人問,觀世音菩薩千手千眼,哪一個是正眼呢? 過去有一位禪師說,遍身是正眼。 我認為,應該說通身是眼,「通」有透澈的意思,每一個細胞都是眼,而「遍」還只是表面的。 修行要注意一個問題,平常我們用眼睛看,用耳朵聽,用舌頭嘗,用身體感觸,但是還可以進一步訓練我們的六根互相運用。 例如,看,不一定用眼睛看,把眼睛閉起來,用感觸來看。 我們可以運用這樣的方法來訓練「六根互用」。
有時我們到一個房子裡,雖然沒有見到人,不過卻可以感觸到裡面有人。 也有的時候,你在那裡講話,我在這裡根本沒有聽到,但是我看到你比手畫腳的樣子,就知道你講的是什麼話,所以眼睛也是可以聽的。 甚至眼睛還可以吃東西。 眼睛怎麼會吃東西呢? 例如,當你看電視、看電影,看得入迷時,家裡的人叫你吃飯,你會說:「不要,我肚子不餓。」為什麼? 因為看就等於吃;你在那裡看書,家人叫你吃飯,你會說:「你先去吃,我不要吃。」看書也能當飽。 這就如佛教裡所說的「禪悅為食」,禪也可以當飽,心有很大的力量。
有時白天即使沒有工作,早上吃過飯後,三個鐘頭一過,肚子卻餓了。 也有時從中午、下午,到了晚上都沒吃飯,肚子卻不感到餓,我過去也有這樣的經歷。
幾十年前,我替東初法師編輯雜誌,當時印刷廠在萬華,我經常要去那裡校對刊物,到了中午,大家都下班,工人都去吃飯了,我卻沒飯吃。 為什麼? 一來路很遠,二來買不到素食,再說也沒有錢,就沒想到要吃,又再繼續工作。 就這樣,忙、忙,忙到晚上,甚至還要加班,因為刊物當天一定要出版。 好不容易到了九點、十點終於印出來了,出版了。 於是綁了一大捆的雜誌,再送到北投山上,交給東初法師。 晚上十一點、十二點,他還在等候,見我來了,他說:「你來了!你很好、很負責,休息去吧!」到了這時候,已經是夜裡一、兩點了,睡到床上才想起來,我今天還沒有吃飯,一整天肚子裡面都沒裝東西。 所以,專注工作就不會餓。
一個人可以訓練到「一根代替諸根」,心的力量發揮出來,那麼這個人的潛在能力就慢慢發揮了。
佛光山朝山會舘廚房,過去有一個耳朵全聾的義工,可以說他的生命是在無聲的世界裡度過,什麼聲音都沒有。 但是他有一個本領,全佛光山的人,哪一個人叫什麼名字,他統統都知道。 我一直觀察他是如何把山上每一個人的名字記住的,不過到今天我都還沒查得出來。
有一次他在看電視,我從旁邊經過,也在那裡坐了一下。 「一個耳聾之人在那裡看電視,為何音量開的那麼大,他又聽不到?」我心裡這樣想。 沒想到,他回頭一看我坐在那裡,就把電視的音量關掉。 我心想:「電視聲音是別人打開的,有聲音、沒有聲音,其實他並不知道,又怎麼會知道我坐在後面,甚至還去把聲音關起來?」因為他耳朵聽不到,所以心理、思想就特別發達。
世間上有好多身體殘障的人,往往殘而不廢。 手斷了,我還可以用腳寫字;眼睛看不到了,我還能感觸,同樣能做很多的事情。 能分別的六根尚且可以相互運用,何況是這顆堅實的心,你若能把它歸入到正道裡,它就能發揮很大的力量。
禪宗二祖慧可找到達摩祖師時,達摩祖師問他:「你老是找我做什麼?」他說:「我心不安,求祖師替我安心。」初祖達摩說:「好,把你的心拿來,我替你安。」「心怎麼拿法?拿不出來,我們的心了不可得,找心找不到。」沒想到,初祖達摩卻說:「我與汝安心竟。」意思是,我替你安心安好了。 二祖慧可於言下大悟。
我們平常要求安心,有的人把心安於事業上,可是事業會變化;有的人把心安於兒女身上,可是兒女慢慢長大,他不要父母了,自己要求發展去;有的人把心安在金錢上,可是金錢可能被倒閉;有的人將心安在感情上,感情也可能會發生變化。
所以,在這個世間上,要找到安心之處是沒辦法的。
那麼,究竟要把心安在哪裡呢?
有人說安於佛法上。
什麼是佛法呢? 所謂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無住生心,「無住」就是佛法。
六祖大師之所以開悟,就是五祖用《金剛經》般若經典來求得彼此心心相印的。 五祖弘忍對六祖惠能講說《金剛經》,一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時,六祖便恍然大悟。
悟是什麼? 悟有程度的不同,有小悟、大悟、豁然大悟的差別。 關於悟的境界,我們只能去推想,以得出相似的悟。 悟究竟是怎麼樣的情況? 砰然一聲,迷妄的世界統統給悟的炸彈炸得粉碎了,一切的差別、森羅萬像都沒有了,現出另一個平等的、光輝燦爛的世界。
六祖一聽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就開悟了,於是他說:「何其自性,本自清淨;何其自性,本不生滅;何其自性,本自具足;何其自性,本無動搖;何其自性,能生萬法。」意思就是現在他終於知道我們的本性是什麼了。
心要安於無住,因為凡是有住,就是非住。 住,就是生活的意思,凡是為生活而生活,不能得到生活的意義;凡是用超然的思想、心情來生活,才會有生活的味道。 我們的心都有所住,一下子住在我家的房子裡,一下子住在兒女、夫妻身上,一下子住在事業上,心總是一下子住在這裡,一下子住在那裡。 心有所住就有所偏,就不能普遍。 無住,則無所不住,那麼「橫遍十方,豎窮三際」、「心包太虛,量週沙界」,大圓滿覺的覺悟就會表現出來了。
在大陸有兩句話:「春有牛首,秋有棲霞。」南京有座牛首山,過去山上有一位法融禪師,九歲出家以後,學通經史,研讀般若經,每天的生活,都會有山中的猿猴採花採果來供養,天上的飛鳥也會銜東西來供養。 甚至他在草寮裡與好幾隻兇猛的狼、老虎一起生活,還能與牠們溝通,進而還感化了牠們,大家相處,彼此不相妨礙。
有一天,禪宗的四祖道信禪師來看他,待道信禪師慢慢爬到山上,山裡的狼、老虎紛紛向他靠近,作勢要咬他。 道信禪師很害怕,法融哈哈一笑,「祖師!你還有這個在嗎?」意思是你還有恐怖心嗎? 你還害怕嗎?
就在法融一喝:「老虎、狼下去!」之後,老虎、狼竟然都走了。 道信禪師心想,我是一個禪宗祖師,今天來此,竟讓他說我怕狼、老虎,實在心有不甘。
一會兒,法融進去燒茶,準備請禪宗祖師喝茶。 道信禪師就在對面的位子上寫了一個「佛」字。 當法融出來倒茶後,就要坐下來談話時,一看到坐位上有個「佛」字,心想:「我怎麼能坐到『佛』的上面?」他也害怕了。 四祖道信於是回過頭來取笑他:「你在這裡修行,還有這個在嗎?看到『佛』一個字就把你嚇倒了,表示你不能直下承擔,不能見性成佛,你不是佛!」
法融回過頭來問四祖道信:「那我該怎麼修行?」道信說:「你在此做什麼?」法融答:「我觀心,照顧我的心,看我的心在不在。」道信又說:「觀是何人?心是何物?」意思是說:你在這裡觀心,觀是什麼人? 心是什麼物呢?
後來四祖道信指示他:「百千法門,同歸方寸,河沙妙德,總在心源。」意思就是,百千法門同歸於心,河沙妙德也總在心裡,我們這顆心早就成佛了,我們心裡的功德多得很。
大部分的人所求的功德,是世間的功德,好比梁武帝遇見達摩祖師時,梁武帝說:「我建廟、度僧、印經,請問有多少功德?」達摩祖師說:「沒有功德。」為什麼說沒有功德? 「因為你所做的是世間功德,我所講的是心源裡面無相的功德,人們也早就具備了。」
法融再問:「何者是心?何者是佛呢?」心和佛怎麼分辨? 怎麼知道是心是佛?
四祖說:「非心不問佛,非佛不問心。」心和佛一而不二,即心即佛,你沒有心,怎麼知道問佛呢? 如果不是佛,你怎麼知道來問心呢? 可見得心中有佛,佛就是心,心佛不二。
所謂「人心不同,各如其面」,一個人一個面孔,一個人一顆心,每一個人的分別心是不同的,但儘管不同,真心卻是不二的。
《般若心經》的「心」,究竟是什麼心呢? 當然不是草木心、肉團心、緣慮心,甚至於不是堅實心,而是真心。 真心是中心、是心要,三藏十二部的經典,乃至整個佛法,都是以大乘佛法做中心。 而整個大乘佛法,就是以般若經做中心。 所以,以《般若心經》為生活的依據、生命的中心,是不會錯的。
心是這麼重要,但是人人都有心,卻人人不認識心;人人有個如來佛,可是如來佛是什麼樣子卻不知道,人往往都是在心外求佛。 當然,現在也只有藉外面的佛做緣,來發覺心中的佛了。
說到「經」,佛說的叫作「經」,也叫作「契經」。 「經」在梵語裡叫作「修多羅」,翻譯成中國話就叫「契經」。 契者,要「上契諸佛之理,下契眾生之機」,能契合佛的心,契合眾生的根機,就叫作「經」;經者,經是路,修行要照著正確的路去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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